筆者有某一友人說,兩年前,她曾經聽信某財經顧問的話而大量地買了有關太陽能能源的某興櫃公司股票,當然,財經顧問除了推薦別人買,他自己也買了不少。卻沒想到這兩年來股價再三腰斬,以致變成她心中之痛。她百思不得其解?
今正好看到高中同學FB寄來《今周刊》〈張忠謀棄守、股民血本無歸 誰殺了太陽能?〉這篇文章,這裡面的分析或許可以提供給大家針對這個題目做個回顧,並對於未來太陽能能源的發展如何差異化有一些展望。畢竟,太陽能這件事是全人類早晚必須共同面對的課題!
文章分析如下:
曾經,有一群人懷抱著夢想,石油耗盡、氣候變遷考驗人類存亡,他們做的太陽能電池將能拯救世界。如今,這個夢,碎了。當太陽能從明星產業變慘業,連台積電都棄守茂迪,台灣太陽能產業為何六年燒光上千億元?一個太陽能廠前財務長的控訴,揭開台灣太陽能廠不能說的祕密。
台南工業區裡,一家太陽能公司的作業員拿著掃把掃地。他照常輪班,工廠裡的機械卻沒在運轉。「最近這一個月,生產線關了一半。」這名年輕的作業員說,他所屬的公司專門生產太陽能多晶矽電池,成立於二○一○年──那是太陽能產業輝煌的年代,公司訂單接不完,產能二十四小時滿載。
半年虧掉近一八五億元 如今開始募資償還銀行債務
但現在,產能利用率不到五成、作業員打雜。「我們公司算不錯了,還能領薪水。有些公司已經叫員工……『先休假』。」他不敢說「無薪假」,深怕這三個字太過精準地描繪出這個產業的慘況。
畫面轉到台積電內部,上半年來台積電為了是否繼續投資太陽能,已經討論了好多回,「原本傳出要收掉的是(台積太陽能公司董事長)蔡力行在做的薄膜太陽能,誰知最後是在多晶矽收手,棄守茂迪。」業內人士不諱言,太陽能產業的慘況,連台積電也搖頭。
你 一定很疑惑,格陵蘭島的冰山快速融化,海平面不斷上升,上周石油價格每桶突破一一○美元,地球的能源正在耗盡,我們需要太陽能啊!是的,我們需要太陽能, 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替代能源;即使如此,我們的太陽能產業卻半數面臨嚴重虧損,光是今年上半年,二十九家上市櫃太陽能廠就虧掉近一八五億元,只有三 家賺錢。
這個數字看起來不夠驚人,畢竟比起DRAM、面板廠單季動輒虧損百億元,太陽能產業半年賠掉一八五億元,顯然是小巫見大巫。
然而,整個產業大幅虧損下,今年太陽能廠居然還要大舉募資,規模超過一三○億元,幾乎是上半年賠掉多少,就再跟股東要多少錢。過去六年,太陽能廠從台灣資本 市場募走了二二○○億元,然而,這些錢泰半燒光,債務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打著償還銀行債務的名義,益通、旺能、昇陽科、中美晶……等,一隻隻籌資求現的 手,又伸向了資本市場。
這樣的劇情似乎有些熟悉,我們就從一位身價數十億元的食品公司董事長故事說起。
第一幕:印鈔吧,太陽能!
手裡握著白板筆,他振筆疾書,不停地在白板上寫下這些運算數字:「一般每度電生產成本十二元,我們如果用一條龍的方式,拿到便宜的太陽能板、組裝成模組,再 出貨給電廠,每度電的生產成本可以壓到六元,扣掉管銷,毛利率應該還有四成……。」他是一家食品公司的董事長,身價數十億元。去年第一季的這一刻,他認真計算的不是賣出一個水餃可以賺多少錢,而是把錢投資於太陽能產業個股,比他賣水餃、做食品更賺。
問他為什麼想投資太陽能?他一臉理所當然,「你看日本核災多嚴重,日本、德國都在關閉核電廠,現在投資太陽能,機會很好。」他胸有成竹,其來有自,因為這套說詞,是一個上櫃太陽能廠董事長向他做的簡報內容。
這個景象,看在一位太陽能廠前財務長眼中,他搖了搖頭,露出一抹笑容,「這就是我們一貫的說詞:每天太陽都會升起,但石油有朝一日會用完,油價這麼高,投資太陽能怎麼會錯!」是啊,食品公司董事長也是這麼對我們轉述,儼然在傳誦真理般。
對照現今太陽能產業的慘況,顯然這位食品公司董事長錯得徹底,就在他投資太陽能的一年後,股價腰斬再腰斬,成天掛在嘴邊的太陽能投資經,我們再也沒聽他提起了。
「這就是台灣太陽能產業的問題,短視近利。」曾經,這位前財務長看著太陽能廠坐擁千元股價,股王光環彷彿是一種興奮劑,讓整個太陽能產業的人都輕飄飄,「做太陽能太簡單了,籌到錢、機器買進來,設備廠自然會把技術教給你,機台投入生產,鈔票就這麼開始印了。」
一切看起來很簡單,他進一步解釋,太陽能電池的製程和半導體很像,但難度只有半導體的十分之一,技術都握在設備廠手上,比起蓋一座晶圓廠要三百億元,「蓋好 一座太陽能電池廠,包括設備,只需要三億至五億元,三個月就可以開始生產。」對比晶圓廠、面板廠的巨額投資,蓋一座太陽能廠,輕鬆愜意。
「因為(進入門檻)簡單嘛,上、下游沒有人想去碰,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樣 ……,我們只是在這個供應鏈找一個位置卡位。」華宇光能董事長李森田很坦白,但他不是唯一這麼想的老闆,而是整個台灣太陽能廠業者都難脫這種思惟。
蓋廠門檻低、快速量產,造就台灣太陽能廠畸形產業結構,一堆人搶著做競爭最激烈的電池模組製造與代工;然而,毛利高、技術難的上游原料與下游系統整合的品牌,卻沒人碰。
第二幕:研發就是擴產、擴產、再擴產
會議室裡,一家太陽能廠董事長正嚴厲地喝斥著採購人員,「不要告訴我缺料,缺料就想辦法去找料,與原料供應商簽長約,三年、五年都可以!」
他之所以這麼急,因為二○一○年市況最好的時候,太陽能電池原料多晶矽的價格,在短短時間之內翻漲逾倍,景氣大好,他必須要趕快買原料,才能投入太陽能電池生產。
這一幕,活生生地在台灣多數太陽能廠裡上演,「這不只發生在我們公司,而是所有的太陽能廠都在想盡辦法簽長約。」某相關業者內部人員回憶當時的「非理性購料」盛況。
於是,太陽能廠鞏固料源、簽訂長約的新聞,如雪片般飛來,「簽了長約的隔天,消息見報,股價就拉兩根漲停板,老闆們就能多爽兩天。」一位業界人士傳神地描繪 著太陽能廠公司內部的怪象:研發工程師們忙著在看股價,他們緊盯電腦螢幕,看的不是生產良率,而是手上技術股的股價報酬率。
「你會覺得很好笑,我們寫在財報上的那些研發費用,全部都拿來擴產,真的用來研發技術的,一塊錢都沒有!」這是一位太陽能大廠前財務長的說法;這句話,就像利劍般,血淋淋地刺在當前太陽能產業全線崩潰的事實上。
在太陽能產業裡,每個老闆都在思索,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生產最多的電池,有料、有產能,就有錢賺,昱晶就是最好的例子。○五年成立,兩年後登錄興櫃,股價暴衝至四○二元,靠的就是「拿料換獲利」。
在這位太陽能廠前財務長的口中,太陽能產業裡,「有料、有獲利、就有漲停板」幾乎是致勝鐵律。「所以,每個人想的是如何quick rich(快速致富),誰在乎技術研發,根本沒有人在做這件事。」
然而,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一齣太陽能供料長約惡夢的悲劇,才要接著上檔。
一○年,太陽能多晶矽價格出現反彈,太陽能廠紛紛搶料,「光是新日光一年內就簽了八張長約。」一名業內人士說。搶簽長約固料的狀況,從各家財報的預付貨款就能略見端倪。當年,新日光帳上預付貨款就提列了三.四一億元。
若以當時多晶矽價格每公斤八十美元為簽訂基準,每年價格遞減二○%,換算下來,今年新日光取得多晶矽價格每公斤約五十美元。「可是,你看看現貨市場上,一公 斤多晶矽才多少錢?是二十美元耶,笨蛋都知道要從現貨市場上買才便宜。」前財務長說,長約夢魘開始如影隨形,逼得各家太陽能廠喘不過氣來。
因為,為了能夠穩定取得原料,太陽能廠在簽訂長約時,多半需要預付貨款,再依拿料數量,退還貨款。「所以,如果你不執行合約,等同違約,預付貨款的錢就拿不 回來,但現貨市場一公斤才賣二十美元,你的成本卻要五十美元,每拿一公斤就現虧三十美元。」太陽能廠的老闆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現在很多廠商寧可毀約、或是壓著不進貨,否則根本無法承受成本壓力。」工研院太陽光電分析師王孟杰說。進貨,代表必須認列巨額的損失;不進貨,就要支付數億元的違約金,「現在台廠正為當初不合理的長約付出代價。」
第三幕:價格血流成河,但大陸還在生產
大陸新疆的邊境,一望無盡的黃土上,樹立起了一片片的太陽能板,除了突兀,很難找出其他形容詞,但這就是現實。「大陸十二五規畫裡,新疆是重要的示範區,一 五年之前,新疆太陽能發電總裝機容量要超過兩千兆瓦。」業內人士說,這個數字有多可觀,台北一○一大樓一整天的用電量也不過一五○兆瓦,而新疆一小時的發 電量,就能讓台北一○一大樓用兩周,而且從原料到系統,都是中國供應鏈。
中國,成了台灣太陽能業者的新惡夢,中美矽晶董事蔡文惠說。
「大陸業者什麼都不會,最會的,就是跟你殺價!」蔡文惠的話,一點也不誇張,大陸太陽能電池的產能從零開始,從○八年至今,成長超過四倍,全球有六成產能都在大陸手上,影響力超乎想像。
反之,台灣太陽能電池的全球市占率,卻從○八年的一五%滑落到去年的九%。市場,正逐漸被大陸瓜分掉;價格,也從○八年的每瓦四.七美元,落到現在的二.五美元。
為什麼台灣有雄厚的半導體技術背景,卻還打不過中國?業者指出,雖然台灣生產的電池良率較好,但轉換效率也只比中國高出○.二%個百分點,無法做出差異化。 「以前,我們的半導體、面板技術大幅領先,可是,在太陽能這一關,我們與大陸站在相同的起跑線上。」太陽能廠的前財務長說。
下游的客戶,自然選擇價格較低的中國電池。「這次美國告中國廠商反傾銷,就代表一件事:中國根本不怕削價競爭。」多次與中國廠商交手的蔡文惠發現,大陸業者殺價的祕密在於,從中央到地方,都有大陸政府背後撐腰。
「中國的成本並不比台灣低多少,但是它們出口可以享有一七%的退稅優惠。也就是說,就算它們賣一塊賠一塊,還可以賺七毛!」蔡文惠說。「這樣要我們怎麼與它們 競爭?」地方政府資金的挹注,讓大陸太陽能廠能挑起台灣中小企業無力進行的大案子。「大陸現在蓋的太陽能電廠,造價都要三十億美元(約一千億新台幣)左 右,台廠連虧損都沒辦法打平,這種大型的系統建設根本不用想。」
至於品牌系統整合,正是太陽能食物鏈的最頂端。如同蘋果供應鏈中游只能分到微小的毛利,西門子、奇異公司這樣的太陽能系統品牌,才是整條產業鏈真正的獲利贏家。而專注在中游製造的台廠,空有一堆產能,最後,還得靠大陸系統商當出海口。
第四幕:歐債難解,斷了太陽能補貼奶水
同一時間,場景移到了歐洲,這裡是全球太陽能最大的市場,劇變正在發生。
歐債危機遲遲難解,義大利及西班牙政府沒錢了,但諷刺的是,它們卻是太陽能產業裡的大買主;捉襟見肘的財政,讓義大利與西班牙的太陽能補貼一砍再砍,今年以來,太陽能補貼已經砍了三成。而全球最大的太陽能市場德國,也因為太陽能裝設量已超過預期,開始降低饋網電價,減少民間的太陽能產品需求(編按:饋網電 價,是德國為鼓勵太陽能發展,以相對高價收購太陽能電力,提高民眾安裝的意願)。
供給面不斷衝產能、需求面卻一邊砍補助,全世界的太陽能供需,就像失去控制的車子,急速失衡。根據國際組織Solarbuzz的報告,今年全球太陽能電池的產能將多出一.四萬個百萬瓦(MW),幾乎是台灣年產量的兩倍。
雖然台灣政府努力想擴充內需市場,但開出的計畫對台灣龐大的產能僅是九牛一毛。經濟部推動台灣市場的「陽光屋頂百萬座」計畫預計在一六年裝設六三○百萬瓦的 太陽能板,這個數量,台灣太陽能廠一個月的產能,就能填滿。而政府的終極計畫,是在十八年後讓太陽能安裝量達三千百萬瓦,這僅是所有台灣太陽能廠五個月的 產能。
也難怪,這位太陽能廠前財務長判斷,台灣太陽能最糟的情況還沒有來。「現在台灣廠商只能先丟存貨,拚現金、撐下去。」
但這樣的遊戲能夠玩多久?「很快!雖然台灣太陽能廠的財務狀況比大陸廠好,但負債比逐漸攀高,銀行要借錢給太陽能廠,都得再三考慮。」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看到雖然集中市場裡的太陽能廠,虧損一個比一個嚴重,增資金額卻一個比一個大。
「這個產業沒有長期投資、以及穩定的資金平台,一定會死掉。」李森田投入太陽能產業後沉潛多年,最後終於認清事實,「如果台廠不再改變代工、炒短線的思惟,太陽能會變得與DRAM一樣慘!」因此,他將華宇光能轉型成電廠系統商,專攻大型的聚光型太陽能電廠系統。負債投資多年後,最近終於做出成績,除了在中國、 歐洲陸續接到案子,近日他也完成在台灣的第一座電廠。
同樣的,台達電○七年也轉型走入系統品牌;無獨有偶,今年四月,茂迪也成立光電儀器部,啟動幫助民間住戶貸款裝設太陽能的「陽光存摺」系統設置專案,就為走出代工宿命。
台廠換腦袋!太陽能整併潮才正要來臨
不過,市場上依舊可以看到許多廠商仍緊抱過去思惟,懷抱著「撐過這波低潮,就會有陽光」的期待。
資策會光電產業顧問高鴻翔就不諱言指出,台灣太陽能產業黎明來臨前,將發生一波整併潮,「到時候淘汰的,一定是只等待供需自動回穩,不願主動改變的廠商。」
過去六年,台灣太陽能產業燒掉逾二千億元,讓明星產業變成了慘業。錯不在太陽能夢太美,而是台灣太陽能產業裡一幕幕不能說的祕密,揭開台灣太陽能廠的短視心態,埋下了巨額虧損的大炸彈。
不論如何,每天太陽依舊升起,地球資源還是在消耗,氣候變遷關係著人類存亡,我們是需要替代能源,但比起只有五年獲利光景即面臨虧損、倒閉危機的太陽能廠, 我們更需要能夠永續經營、看長不看短的太陽能廠。
以上文章錄自《今周刊》作者:楊卓翰、賴筱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