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正覺同修會聽取一位師姐親口述說了她與她先生共同照顧失智婆婆十多年的故事︰由於失智婆婆長年臥床,脾氣很不好,外傭常常要忍受婆婆的辱罵與耳光,所以連外傭都受不了而逃跑了。婆婆常常在三更半夜肚子脹起來,要求她先生戴乳膠手套從肛門幫她挖大便,以致夫妻倆整夜折騰、晚上睡眠不足、白天上班沒有精神。又要常常必須幫婆婆翻身、抽痰、換尿片、把屎把尿、耐心餵食、幫助做運動等等…
有時上班開會中接到電話要送急診、情急趕路回家途中差點發生車禍,婆婆這種狀況連老人安養中心也拒收,甚至先生的兄弟姊妹也都逃之夭夭,她夫妻倆就這樣扛起完全照顧的責任,經過了十多年心力交瘁的日子。終於,婆婆安詳往生,而她也開悟明心了。聽完該師姐的感人故事之後,剛好從基隆市教育網路中心讀到以下這篇文章,特錄之如下,菩薩行「菩薩之道」,皆不唐捐其功。
《有一天》
提起資深老歌星張琪,總讓人想起她投身公益、開朗助人的身影;但鮮少人知道,熱情的歡顏與歌聲背後,有一對失智十多年的公婆,卻是她中年人生的最大試煉。曾經,公公撞出她一身青紫,婆婆弄得她一身糞尿。十多年的病榻歲月,蝕盡兩老生命的所有光彩。退休疼她的公公突變調。張琪的眼眶微濕地說,23歲那年,她在歌壇如日中天時,嫁給導演楊靜塵,做了楊家36多年的媳婦,公公一直是最疼愛她的另一個「爸爸」。公公十多歲就扛著機器、跟著「蔣委員長」跑遍大江南北放影片;來台灣後在中央製片廠做了半輩子技術人員,後來又在台北幾家大戲院做排片經理,他愛應酬、愛熱鬧,人前人後盡是海派風光,能有個「紅歌星媳婦」,他總是疼到心底。
只是17年前,公公退休在家起,他和婆婆之間開始不大對勁,傳統、樸實又安靜的婆婆身上、臉上不時出現瘀青紅腫,話也愈說愈少。和公婆同住的四姑(楊靜塵的四妹)有一天被鄰居指著鼻子大罵:「你爸幾十年養大你們八個兄弟姐妹,你們現在這麼不孝,連飯都不給他吃!」公公還三番兩次向張琪求助,說他一個朋友天天到家裡恐嚇,要他拿出50萬元,否則就「殺你全家」。隱忍多時委屈的四姑再也忍不住拉著她痛哭:「三嫂,妳別當真,爸成天胡言亂語,他瘋了,媽也不對勁了…」封閉婆婆失禁不言不語,原來,那一兩年裡,公公常常胡言亂語,早上說有人偷他錢,下午說兒女不給飯吃,晚上更整夜不睡,關燈、關門、關瓦斯,反反覆覆搞到天亮;還亂發脾氣,抓著婆婆拳打腳踢。而婆婆完全相反,她不再開口說話,一切問題,只用點頭、搖頭來回答,丈夫的暴力相向,她也不抵抗,到最後連大小便都完全失禁,把生命鎖成一座荒蕪幽閉的孤城。
兩個老人,一個激昂狂暴如烈火,一個孤絕退縮似寒冰,而十多年前的台灣,失智症的概念不普遍,做子女的慌了手腳,只能帶著兩老看精神科,醫生盡量開些控制情緒和妄想的藥物。藥吃了兩年毫無起色,直到一天張琪40多歲的弟弟問她:「楊伯伯好怪,他老問我什麼時候高中畢業?好像20多年前剛認識的時候。」張琪一家人才驚覺不對,換了醫院進一步診治,證實兩老是老人失智。「一開始弄錯了,錯失了黃金時期的治療,讓病情再也無法控制」,張琪想起這一段,滿心懊惱和悔恨。那時兩老的狀況已愈來愈差,只好住進安養中心,婆婆常在冰冷的鐵床上,面無表情呆坐一整天,不言不語。抓狂公公差點噎死婆婆,公公的妄想也日益嚴重,有如打翻80餘載人生的記憶之盒,所有記憶成了碎片,殘缺、混雜、錯亂、倒置。他會不時埋怨身上沒錢、有人殺他,更會在白天看護餵食時,偷藏一口袋的麵包,夜裡則發狂地把麵包往婆婆嘴裡塞,大叫:「快吃快吃共匪打來了,我們要逃難…」而婆婆還是木然地毫不抗拒,幾度差點被活活噎死。
安養中心住了四年,張琪接兩老回家,由兩個外傭照料;張琪回憶,婆婆油盡燈枯,萎縮到鎮日臥床,一天夜裡睡著之後,便再也沒有醒來。公公經多年的狂躁折騰,彷彿也累了,已不再抓著婆婆的頭去撞牆,也不會半夜急急拉她要逃難,他幾乎不認得她,只是偶而嘟噥著:「這老太太怎麼整天睡覺?」但婆婆過
世多日後,有一天他卻突然問起:「咦,老太婆哪兒去了?」張琪笑笑回他:「媽媽出門看電影了。」一轉身,背著公公,卻已泣不成聲。最後這幾年,張琪把公公接回家,年近90的老人完全退化成幼兒,但張琪和老公一起疼他、哄他,讓公公像孩子般天真生活。公公常笑嘻嘻跟她說:「小姐好漂亮,我給妳介紹男朋友。」然後又拉著楊靜塵到她面前:「就這小子,我新認識的小兄弟,介紹給妳。」張琪夫婦也只是笑著哄他,直說謝謝。
幾個月前,公公的食道和氣管嚴重萎縮,插起了鼻胃管,還做了氣切手術,只得長住醫院。張琪哽咽地說如今公公連話都不會說了,只能靜靜躺在床上等著生命流逝,她多希望公公可以再聽到她的歌聲,親熱叫她一聲:「我的好媳婦,唱得真好…」公婆都失智,張琪用「愛」克服一對失智的公婆,讓張琪一家嚐盡艱辛,但他們一家人從不嫌棄又老又病的兩老。張琪說,父母恩情,山高水長,「他們可以不記得我是誰,但我絕不能忘記他們對我的付出。」她說出自家的故事,希望喚起大家注意身邊隱藏的失智症老人。張琪說,她自小父母離異,沒有父親在身邊,公公待她如親生女兒;後來婚姻出了問題,兩人一度離婚10年,一雙稚齡兒女全靠爺爺奶奶照顧,兩個孩子夜裡想媽媽,爺爺就一手抱一個講床邊故事。很多次,公公更私下探望這個孤伶伶在外頭的離婚媳婦,安慰她:「都是我那兒子壞脾氣,辜負這麼好的媳婦,我真沒福氣!」想起公公,如今張琪仍哽咽:「我最失意的時候,他對我這麼好,我能回報的,只是一點點…」十多年前,張琪和丈夫破鏡重圓,公公開心得不得了,但誰知不久後他發病了,可是張琪和丈夫認為「這是我們的爸媽,生病不是他們的錯。」一家人用正面的心態,迎戰公婆的病,更不引以為恥。
每當家裡有朋友來訪,張琪從不把老人藏在房裡,她讓公公穿戴乾淨的坐在客廳,即便有時會胡言亂語,張琪也笑著哄他,並耐心向朋友解釋老人失智症。她總說:「我公婆這樣,有什麼好丟人的?幾十年後,可能是你、是我,會得一樣的病啊!」面對安靜封閉的婆婆,張琪亦復如此。她記得,婆婆病到最後,已完全退化成一個孩子,好幾次她溜進廚房偷菜吃,躲在門後,再偷偷探出頭朝人竊笑;張琪總朝她扮個鬼臉,讓她笑咧開嘴,一如天真孩童。還有一回,婆婆在廁所待了一兩個小時沒出來,等張琪推門叫她時,竟發現她在把玩糞便,還塗滿整牆的「大便畫」。張琪說,當下的第一秒,她本想崩潰得奪門而出,但第二秒,她記起幼時父母為她把屎把尿,再想起婆婆年輕時讀過藝專,會畫畫、會捏陶;於是她吸了口氣,微笑著牽起一臉惶惑怔忡的婆婆說:「媽,不要緊,別怕,我們來沖澡澡、洗香香…」張琪說,身為失智老人的家屬,的確很辛苦,但一定要轉個念頭看待,讓老人、讓自己好過。她永遠記得,當婆婆那天洗乾淨時,銀白的髮絲襯著清爽的笑顏,她們婆媳相望的眼神裡,全寫滿愛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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